《捡了个“妈”》 丁艳
时间: 2016/02/22 来源: 管理员 点击数:14576

    丁艳,农民。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黑龙江省林口县人。酷爱诗歌。诗歌见于《美国侨报》《诗刊》、《星星》诗刊、《中国诗歌》、《北方文学》、《诗林》、《散文诗世界》、《岁月》等各级刊物。有作品入选年度选本。

捡了个“妈”

文/丁艳

    尹洁没好气地把牌一下子都推到了桌子中央:“这麻将没法玩了,一下午一把都没糊,真是撞鬼了!”她说完,也不理会其他三个人的反应,兀自离开桌子,来到窗前的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掏出一根烟点着,对着窗玻璃上的冰花吐了口烟圈。这个女人抽烟的姿势倒是有模有样的,而且那脸蛋儿,也真不像是近40岁了的农村妇女:白白净净的,鼻子、眼睛、嘴都不大,却长得都恰到好处,棕黄色的卷发,慵懒地披在肩上。也难怪,自从她18岁嫁给唐春,唐春就像捧着宝贝一样的把她捧在手心里。以前孩子小的时候,她就只照顾孩子,庄稼活一天都没干过;现在,孩子大了,也出去当学徒工了,唐春把土地承包给了别人,自己买了辆出租车开,就更不用她了,打麻将就是她的活了!那三个人看她坐在沙发上跟没事儿人似的,知道点黑炮的钱她是又不能给了,只好悻悻地想离开了。这时候,二和尚儿一阵风似的进来了,冲着尹洁大声说:“哈哈,尹洁,这下你可发了,你们家唐春给你捡了个‘妈’回来。”他说完,看着尹洁,一脸的坏笑。

    这小卖部是村上唯一的娱乐场所,大伙没事的时候,都聚在这打打牌、拉拉家常,此时屋里的人也不下十个八个。所以,二和尚这话一出口,还没等尹洁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其他桌上的人早就把话茬儿接过去了:“捡个啥不好,还能捡个‘妈’,这唐春咋了?开出租开傻了呀?咦,会不会捡个富婆‘妈’来,那可真发了!咱们去看看吧!哈哈哈……”这一吆喝,大伙的好奇心也都上来了,都抢着要去唐春家看热闹。尹洁更是心急火燎,忘记自己穿得是高跟鞋了,一步窜出门外,差点摔倒。

    尹洁一进家屋,就看见唐春已经把炉子灶炕都烧得旺旺的了。一个老太太正在炉子边上烤火。她穿着一件灰呢子大衣,一条深蓝色的裤子,一双毡底大绒面的棉鞋。虽然不是什么高贵的打扮,但是也干净利落,挺得体舒适的。老太太看见一下子涌进屋子这么一大帮人,她轻轻地拉了拉唐春的衣襟,低低地叫了声“铁蛋儿”。

    唐春抬头看看大家,然后低头轻声地对老太太说:“大娘,没事儿,这些都是家跟前的邻居,来唠唠嗑。”说完,他笑呵呵地招呼大家到里屋坐。进了里屋,唐春把老太太扶上炕,又拿了一床褥子来给她盖好腿和脚。看他给老太太忙前忙后的,尹洁实在是忍不住了,她冷冷地对唐春说:“该忙好了吧,还没完了呀?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呀,怎么回事呀?”大伙也憋不住了,都把寻问的目光投在了唐春的身上。

    “你们问咋回事呀?是这么回事,”唐春搔了搔后脑勺,笑了一下,他无论冬夏都是寸头,利利索索的,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白白净净的。“我刚才从县城回来的时候,在大坝口看见了这老太太,她一个人蹲在道边上,看样子是走不动了,我想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天又快黑了,她那么大岁数了,要是走不动倒在半道上怎么办呢?要是没人看见不就完了吗?我就把她叫上了车,想送她回家。可她怎么也说不清自己的家在哪,更说不清自己姓啥叫啥,实在没办法,我就把她拉回家来了。”

“就算再没有办法,你也不能把她拉回家来呀,你把她弄这来算咋回事儿?”尹洁一脸的不高兴。

“咱们再问问她,看能不能问出点眉目来。”有人提议道。于是大伙你一言我一语地和老太太唠了起来。

“你家是哪的呀?”

“不知道。”

“那你家姓啥呀?”

“不知道。”

“你家有几口人呀?”

“不知道。”

“那你是打南边来的还是打北边来的呀?”有人看这老太太还真应了那句一问三不知的老话,于是试图启发她。

“我是打南边来的。”老太太往正北边指了指。

屋子里“轰”的一下笑了起来。

“那你叫啥名呀?”有人还不死心。

“不知道,我儿子叫铁蛋儿。”老太太指了指唐春。这下大伙儿真是啼笑皆非了。

“看来,这个老太太是个傻子!”有人小声嘀咕。

这下尹洁更火了:“唐春,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弄了个什么东西回来?你赶紧把这个傻子给我弄走,哪捡的送回哪去!”

“往哪送呀,这马上就黑天了,还这么冷,把她送出去她不得冻死呀!”唐春笑呵呵地说。

“她冻不冻死与我有什么关系?怕她冻死你就捡个‘妈’回来呀?你缺妈我可不缺,你麻溜地把她送走,我的家,一分钟也不许她呆!”

“别急别急,”唐春陪着笑脸道:“就是让她在这呆一两天嘛,又不是要长久地留下她,谁家丢了老人,谁不着急找呀!这大冷天的,把她放在大道上,真就要了她的命了!”

“那万一她要是没有家,就一个人,靠要饭吃捡破烂过日子呢?那还不得赖上咱家,在这养老呀?”尹洁气急败坏。

“不会,你看她那身穿戴多干净多利落呀,怎么看也不像捡破烂的。先让她在这住一宿吧,明天我出去打听打听,看附近的村子里谁家丢了老人。”

“是呀,就让她先住在你家吧,这大冷天的,往哪折腾呀,她都那么大岁数了,不抗折腾呀!”有人帮忙劝说道。

“你那么好心眼,咋不把她领回你家呢,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尹洁不高兴时,是不会给任何人面子的。大伙儿一看这架式,都赶紧找借口偷偷地溜了。

  人都散了,唐春揽着尹洁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央求道:“老婆,咱家的事这一辈子都是你作主,这回,就听我一回吧,只这一回,下不为例,我一定尽快找到她的家人,把她送走。好老婆,别生气了,想吃啥,我去给你做!”

尹洁用力地甩脱了唐春的手,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又去瞪那个傻老太太。那傻老太太也正瞪着她看呢,不过,那眼里可不是气忿,而是十足的恐惧,似乎还有乞求。看那眼神儿,尹洁的心里竟掠过了一丝不忍,她没再说话,摔上门,又打麻将去了。

唐春舀来了米,又拿了几个鸡蛋,他想,老太太一定又冷又饿,该给她弄点汤暖暖身子。可还没来得及把鸡蛋放到锅里,他就觉得胃口抽搐了几下,接着就不依不饶的疼了起来。他这胃是老毛病了,疼起来一身一身的汗,他扶着锅台蹲了下去,想将就着把饭做好。

“铁蛋儿,咋了?”自从唐春把这傻老太太叫上车,她就始终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胃疼。”唐春顺口答道。

“铁蛋儿胃疼,妈给你熬姜汤喝。”老太太把唐春扶到了炕上。

不知道是姜汤真起了作用,还是胃已经疼过了劲儿,反正喝了老太太端上来的热气腾腾的姜汤后,唐春真觉得舒服了不少。听着厨房里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的声音,唐春真不知道这老太太会把饭菜做成什么样?不过,她的速度还是很可观的,很快,饭和汤都端上来了,还炒了个白菜,虽然汤里没放盐,菜又太咸,可这老太太能做成这样,唐春也觉得蛮不错了,于是也吃的津津有味!

   

第二天,唐春早早就出门了,他得打听打听谁家丢了老人,他想,那丢了老人的人家,一定得比他还急呢!而尹洁,依旧去打她的麻将,她可没心情在家陪那个傻老太太!

尹洁是中午11点才从小卖部散局回家的,走到大门外,鸡肉的香味就扑鼻而来!是谁家这么好的伙食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嗯,挺有食欲的!可是她越走近屋子越觉得不对劲,这香气分明是从自家屋子里飘出来的,她三步并两步跑进厨房,灶里的火正旺,她揭锅一看,天呀,小鸡炖蘑菇!那蘑菇可是她精心选出来要留着回娘家时拿给母亲吃的,竟被这个馋老太太给炖了!还有这小鸡,这个疯婆子杀了哪只鸡,她急忙跑到院子里,可院子里一只鸡也没有,她奔到仓房门口一看,鼻子都快气歪了,只见一个小凳子倒在一边,米袋子也倒在了地上,米洒了一地。肯定是米放得有点高,这傻老太太够不着,踩着凳子上去拿,结果把凳子和米袋子都弄翻了,这下鸡可高兴了,都围在那啄米呢。一数,独独缺了她最心爱的那只“黄老抱子”,那只鸡胖胖圆圆的,每年就只有它肯趴窝孵小鸡。这下子,明年不用养小鸡崽了。尹洁怒不可遏,她冲进屋里大吼道:“你要馋死呀,谁让你杀我的鸡?”老太太被她吼得怔住了,嚅嚅地说道:“铁蛋儿昨晚病了,杀鸡给铁蛋儿吃!”“铁蛋儿铁蛋儿,让你的铁蛋儿见鬼去吧!”尹洁都被气得快晕了,可当她定神看到老太太手中拎着的那块布,她才真是彻底的崩溃了:那是她秋天去省城的时候买回来的裙子,喜欢得不得了,一次都没舍得穿,是留着出门时撑脸面的衣服,此时竟在老太太的手里剪成了东一片西一片的:“住手,你这个疯子,你在干什么呢?”“给铁蛋儿做棉袄,铁蛋儿冷!”老太太边说边偷偷瞟了尹洁一眼,一副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这回,尹洁可不吃这一套了,她冲过去,揪住老太太的衣领就往外拖:“现在,不是你疯了,是我被你气疯了,我得赶紧找个地方把你送出去,不然,你非把我的房子也拆了不可!”老太太被她拽得趔趔趄趄,而且感觉还有点瘸,可能是刚才舀米时摔的,不过尹洁这时候已经顾不上注意这些细节了,她都已经被这老太太弄得神经错乱了。

好在她还没有完全神经错乱,她还明白不能把老太太扔到大街上。她把她拽到了村长家,就让村里来解决这个“大麻烦”吧。

村长不在家,村长媳妇也带着几个人在家里“修长城”呢。一看见尹洁拖着傻老太太进来,她马上就明白了,这么点个小村,村东的苍蝇放个屁,村西也马上能闻到味儿,何况是唐春捡了个“妈”这样震惊的新闻,早就人人皆知了。“咋,尹洁妹子,唐春没出去找找这个老太太到底是谁家的呀,这大冷天的,你把她领出来亮的什么相呀!”村长媳妇不紧不慢地说着,手里的麻将牌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不是有事找领导嘛!我来找村长解决困难来了。”

“村长没在家,出门了,得好几天才能回来。”

“可我这事不能等好几天哪,我等不起呀!”

“有啥等不起的,就让她在你家住几天呗,人家的儿女找来了就好了,说不准还能给你一大笔酬谢金呢!”

“我不要这酬谢金,也不想让她在我那住了,就让她在你这吧,一来你这是村长家,应该管,二来真有酬谢的话,你也赚着了!”

“你这是什么话,我既不是村长,又不图那酬谢金,管也得等到村长回来管,他不回来,我可管不了!”

“管不了,那要你们这些当官的干嘛,就干攥着拿工资呀?今天我把她领来就没打算领回去,就放在这儿了,你给村长打电话,让他回来想办法吧!”

“当官的拿工资怎么了,当官的拿工资你找当官的说去,我又不是当官的,可没有义务帮你照顾这个捡来的‘妈’!村里不是还有别的当官的在家吗,你找别人解决吧!”村长媳妇终于耐不住性子下了逐客令。

“我不在这,我要回家,铁蛋儿回来了,铁蛋饿!”老太太看着尹洁,怯怯地说。

“回什么家回家,哪是你的家,不要脸!”尹洁狠狠瞪了老太太一眼。

这时候,听到吵闹声赶来看热闹的“万事通”插嘴道:“我今天刚从县城回来,听朋友说县城里那个梁满仓的妈得了老年痴呆,这几天走丢了,梁满仓急得不行,正到处找呢!”

“梁满仓的妈!”大伙儿不约而同地都把目光投向了老太太:

“她要真是梁满仓的妈,那可真是一块了不起的肥肉呢!”

   听到这个消息有人兴奋起来“前年,他们家丢了一条狗,都重金悬赏,找到的人给2000块呢!我当时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名贵狗种,后来才知道也就是当地的一只土狗,他们家说养的年头多了,有感情了,花两个小钱找找也不算啥!说到底,就是有钱人财大气粗呗。”

    说起这个梁满仓,大伙没有不知道的,他原来也是农村人,靠收购一些农副产品发了家,在县城里置了房产,阔气得很。前年丢了一条狗,县赏2000块寻找,这回这老太太要真是他妈,那不得给20000块呀!

“这老太太真能是梁满仓的妈吗?”村长媳妇半信半疑地打量着老太太:“要不,你就把她放在我这吧,我照顾她几天,等村长回来了再解决。”

“这会儿你怎么又肯让她在这了,听说是有钱人的妈了是吧?你让放,这回我还不放了呢,看你光想着打如意算盘!”尹洁用鼻子哼了一下村长媳妇,转身带老太太想走。

“妹子,别急着走,你要是实在不愿意把她放在我这,我就去给她买点好吃的来,看她的样子也怪可怜的,管她是谁的妈,不都是妈吗?我们能尽一份心就尽一份心吧!”村长媳妇说完,又转向“万事通”:“一会儿你再去县城跑一趟吧,看看这个老太太会不会真是梁满仓的妈,我和你一块去,放心,费用都由我出。”“万事通”像接到了什么神圣的旨意一样,郑重地点了点头。

尹洁撇撇嘴,带着老太太回家了。

 

唐春回来的时候,“万事通”的电话早就打回来了,梁满仓的老妈找到了。这个傻老太太,说不准真是没人要的主!自己这裙子和大母鸡,看来是找不到人赔了!尹洁越想越心烦,连饭也没做,就又接着打麻将去了。唐春一开门,就看见老太太正在厨房里对着那堆糊得跟炭头似的鸡肉伤心地唠叨呢:“完了,都糊了,没有了,铁蛋儿回来饿,吃啥呀?”

“大娘,进里屋歇着吧。”唐春拽了一下老太太的衣袖。

“铁蛋儿回来了呀!铁蛋儿胃疼,妈给你熬姜汤去!”老太太每次看见唐春,就跟打了兴奋剂似的。

“不用,我胃不疼了,你快歇着吧。”

“疼,疼,你歇着,歇着,我熬。”老太太固执地把唐春按在凳子上坐下,自己就开始忙活起来。

北方的三九天,冷得就跟刀子似的。唐春喝着老太太端上来的热姜汤,身上的寒意去了一大半。老太太站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唐春,眼神柔柔的,有慈爱、有温暖,有幸福、有满足:“铁蛋儿,饿了吧,想吃啥,妈给你做!”

“烙饼!”虽然明知道老人的厨艺实在是不怎么样,可这句话还是脱口而出,说出这两个字,唐春自己也愣住了!这样的场景何其熟悉!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享受过这样问答的幸福了!母亲活着的时候每次问他吃啥,他总是说“烙饼”。他喜欢吃饼,可那时家里穷呀,哪有钱总买白面吃。母亲就上山刨药材根攒钱买面,而每次烙出来的饼,母亲又总是说不爱吃,一口都不动,实在被唐春逼急了,就撕一小块儿,连塞牙缝都不够,可母亲总是作出很难下咽的样子。可是有一次,他分明看见母亲把掉在盘子里的饼渣子都一点一点地捡起来放在了嘴里,他发誓,长大了一定要多赚钱,要让母亲天天都能吃烙饼!那时候的他,也实在不知道天下还有什么比烙饼更好吃的了!可是,等到他长大了,真能赚很多钱了,母亲却已经不在了!想起和母亲一起上山挖药根的情景,他至今记忆犹新。那时候,太阳好大好大,母亲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粘在后背上,头发也蔫蔫的,一缕一缕地垂下来。可她每挖一小会儿,总要回头看看正在草丛里捉蟋蟀的他,嘱咐他别跑远了,别摔倒了,别叫虫子咬到了。看着他的时候,母亲的目光总是柔柔的,慈爱、温暖、幸福而满足!那时候的天,很干净很干净地蓝着;草,很纯粹很纯粹地绿着;花,使劲使劲地红着,也使劲使劲地香着!这么多年了,总觉得有些什么,怎么也找不到从前的味道了!可是今天晚上,在这个陌生的老太太身上,那些已经流逝了的、无处找寻的,竟仿佛一下子又都回来了!唐春看着眼前这个因为能给他这个“铁蛋儿”烙饼吃而无比兴奋的老人,另一个影子竟越来越清晰地鲜活起来,或者,这个她本就是那个她?唐春也或者本就是“铁蛋儿”?“小星星,亮晶晶,眨呀眨,像妈妈望你的眼睛……”她轻轻地哼着,白发仿佛窗外的月光。月光此时正照在雪上,干净,明朗……

 

唐春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很高了。昨晚因为高兴,陪老太太喝了两盅。没想到这老太太酒量还真可以,他都醉了,她还没怎么样,早上早早就起来给他准备早饭了。那饼放在锅里,一遍遍地烧火。加上锅底本来就没填多少水,饼都硬了,立在那儿,直溜溜的,一点都不打褶。

唐春和尹洁看着那饼,竟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老太太看到他们夫妻俩笑,也吃吃地跟着笑。尹洁对唐春说:“那是‘你妈’给你做的饭,你吃吧,我可不吃。”正说着,只听见大门外有人喊:“这是唐春家吗?有人在吗?”唐春迎了出去,只见大门外站着一个40多岁的汉子,1米70多的个子,大眼睛,高鼻梁。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一条黑裤子,脚上一双深蓝色的老汉鞋。

“你就是唐春吧?”

“我是,你是……?”

“我是松河屯的,我叫刘大勇。听说你捡了一个老太太?”

“是呀,就在屋里。”唐春把刘大勇让进了屋。

刘大勇一看见老太太,乐坏了:“妈,可找着你了,这两天都要把我急死了!到处找你!”他转过身,紧紧地握住了唐春的手:“真的太谢谢了!要不是遇上你这好心人,这冻天冻地的,我妈不一定得出点什么事呢!那天我老丈人病了,我和媳妇都上他那去了,托付邻居给照顾我妈,没想到他一眼没看到,我妈就自己跑出来了。”他说着,从兜里掏出来500元钱,就往唐春手里塞“我妈精神不好,这两天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就这点心意,你别嫌少。”

唐春急忙回绝:“这事无论谁遇上了都得管,都是应该做的,举手之劳,哪能要你的钱呢!”

尹洁一看可急了,她顺手把钱就接了过去:“可不是添不少麻烦怎么的,就我那一条裙子就靠近500块钱,被你妈剪成了好几片,还有我的鸡呢,我们家唐春耽误的工呢,500块钱本来就不多嘛!”

刘大勇一听,脸一下子就红了,不好意思地说:“妹子,实在对不起,我没想到我妈在这闯这么大的祸,我也没带那么多钱来,这样吧,以后,我再给你补上。”

“补不补的就在于你了!”尹洁不咸不淡地说道。

唐春一看妻子把钱接过去了,又不能上她手里抢,也就只好由着她了,不过可不能让人家再给补了,他急忙接茬说:“补什么呀补,这些就不少了,别提钱的事了,大哥,坐这歇一会儿,一会儿我开车把你们娘俩送回去。”唐春边说边掏了支烟递给刘大勇,示意他坐下。“大娘咋得了这么个毛病呀,得了多久了,她总铁蛋儿铁蛋儿地叫,这铁蛋儿是你的小名吧?”

“不是,铁蛋儿是她的儿子!”

刘大勇这话一出口,唐春和尹洁都愣住了:“大哥,你这话我听得咋糊涂了呀,铁蛋儿是她的儿子,那你呢,你不也是她的儿子吗?”

刘大勇叹了口气:“这事说来话长啊!我和铁蛋儿是光腚娃娃,从小一起长大,铁蛋儿爹死的早,就他们娘俩相依为命。铁蛋从小心眼儿就好使,仁义,村里的人都喜欢他。25岁那年,有人给他提了门亲,姑娘长得可水灵了,眼看着就要结婚了,没想到那天下大雨,铁蛋路过河边,听见有人喊‘救命’,跑过去一看,有个孩子落水了,他就跳了下去,可是水太大了,铁蛋的水性也不好,结果把那孩子推岸上了,他却被浪头打下去了,再也没上来。铁蛋儿出了事之后,她妈三天三宿没吃没睡,后来就得了这么个毛病。头些年重,半夜三更的说哭就哭,说跑就跑了,这几年治得差不多了,只是还不认人,谁对她好,她就都喊‘铁蛋儿’她可能觉得那都是她的‘铁蛋儿‘吧!”

“那这么多年这老人就一直是你养活着?”尹洁惊讶地问。

“嗯,谁叫我和铁蛋是好哥们呢,他走了,她妈孤苦伶仃的,又疯又傻,我总不能看着她饿死呀,谁还没个老人,谁还没个老的时候!”刘大勇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一点波澜,这个黑脸膛的汉子,他的话和他的人一样朴实!

“大哥,这些年你不容易呀!”唐春感慨道。

“也没啥,都过去了,现在,孩子也大了,我妈的病也比以前强多了,一切都好起来了!”说到这,他笑了,很真心很满足的笑了。

“打扰你们这么久,我们也该走了,真的谢谢你们了,我妈遇上你们,真是遇上好人了啊!”

“你才是真正的好人!”尹洁低低地说。

“妈,咱们回家吧。”他冲着老人叫道。

“你是谁呀?”老人问道。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铁蛋儿呀!”

老人走到刘大勇的跟前,摸摸他的头,又细看了看他的脸:“嗯,你是铁蛋儿,是铁蛋儿!”老太太高兴地挽着他的胳膊:“走,铁蛋儿,妈跟你走。”可是刚走了两步,老太太就松了手,又转了回来,她走到唐春跟前,给他理了理头发,又给他掸了掸衣裳,然后抬起头,很认真地对尹洁说道:“铁蛋儿胃疼,给铁蛋儿熬姜汤!”唐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他紧紧地抓住老太太的胳膊,深深地叫了声:“妈!”尹洁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衣角:“春儿,把这500块钱,还给大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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